FAYE

桂小太郎讨厌梅雨季节，大抵是因为雨和讨厌的记忆息息相关，只是尽管讨厌梅雨季节，他卻喜欢荞麦面，所以下雨的天气去几松的面店是个幸福的事情。无人的面店里，既不用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真选组、也毋须忧心国家大事，柜台对面的老板娘的笑容再配上自己最爱的荞麦面，再没有比这更令人舒畅的地方了。

只是凡事又都岂能尽如人意？

当桂小太郎怀着期待的思绪到店，刚脱下了湿了一半的外褂，还没有收下了手上的油纸伞。他就在台边看到了一名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。

高杉晋助……不，确切地说，是十年前的高杉晋助，微笑着转身，锐利如刀的冰冷自碧色的双目中泄出：“哟，好久不见了，假发。”

 “高杉……”冷静地念出那名字，桂收下了手上的雨伞，坐定在了少年的身边。

“诶，你们认得啊？”正在柜台边忙着的几松探出头，好奇地询问道。

少年爽朗地轻笑出声，对一旁的桂抛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：“我们可是很久的老朋友了，对吧，假发？”

桂直直看定少年，道：“不是假发是桂。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
“来拿回高杉晋助的记忆，你该不会说不行吧？”

少年的回答让桂颇感意外，但他低头了沉吟一下，终又抬起头：“……高杉晋助回归鬼兵队的传言果然是真的。银时那个笨蛋放你走了？”

“你说呢？”

桂瞥了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高杉，摇摇头断言道：“看你的样子，那个蠢材一定又干蠢事了吧。”

高杉笑笑，不置可否，眼波流转到正在柜台旁忙碌着的老板娘身上：“他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操心。但是我说假发，你的口味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，这家店的老板娘还真不错，是你喜欢的类型呢。”

桂的眉毛难看地蹙到一起，声音亦不自觉变得低沉：“有什么事情冲我来，不要拖累别人。”

高杉摆摆手，斟了杯清酒，推到桂的面前，脸上依然挂着怡然自得的笑：“呵呵，我不是为了砍人才来的，不过想问你些事。虽然这事应该是辰马和银时那两个混蛋策划的，拖累你还真不走运哪。”

桂叹了口气：“既然你明知如此，为什么却找上了我？”

“那不是怕出人命么。然后我想了想，既然和他们那么熟，你想必也很清楚吧……老师的事、高杉晋助的事……还有我的事。银时那家伙只对我说松阳老师被斩首了，作为参与过那场战斗的其中一人，你应知道其中缘由吧。”

“看来你都调查清楚了。”

“那你是选择说还是不说呢？”

“如果有可能，我会选择‘不’。”桂抬起头，有些悲伤地盯着高杉。

但少年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他的这份怜悯，或者说，少年直接地将他的悲伤理解为了别的东西，收起暧昧不清的面具，少年的脸上讥讽的笑容恶毒又冰冷：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造物者的傲慢？也是呢，毕竟我什么都不是，仅仅是出于‘某人需要‘这样的理由才将我创造出来的呢。即使被拒绝，也是理所当然的。” 

“不！我们不是为了这样的理由……”

“银时对我说，我为他而诞生。但我相信高杉晋助从未说过，他仅仅是渴望为了坂田银时而继续存活。”高杉冷冷地打断了桂，“借口那种东西，怎么找也是能找到的。大家朋友一场，我也不好败坏你们的回忆，仅仅只是以自己的身份询问，倘若你认定我没有作为高杉晋助资格，又为何要创造我？ 虽然不知道你参与了多少，但作为知情者，回答我！桂，为何你要违背好友的意志让已死之人再现于世？是因为思念吗？亵渎已经死掉的好友，仅仅是因为坂田银时需要吗？！然后再以‘因为坂田银时需要高杉晋助’作为自己的借口，不负一点责任将所有的东西都推到银时身上。真卑鄙啊，桂。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得干干净净，不弄脏自己的手，还真是符合你干净的大义哪。”

“我的大义，可不是为了干净而存在的。”

“哦？那对于擅自把死人从棺材里拖出来的行为，你想说些什么吗？为了爱？为了大义？还是为了国家？”

桂气得浑身发抖，明明知道对方不过是想要羞辱自己，但深知理亏的桂却无从辩驳——或者说，他无意辩驳，最终，他一度抬起的头还是低了下去：“……我并不否认你所说，这并不是什么什么大义或者理想之路的理由，我并不否认这的确只是出于的私心……既不愿失去好友……也不能坐视自己的朋友跌入地狱……最终选择了这样的方式……但是啊，高杉。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银时，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傻瓜的时候，那个蠢材已经迷失自我了……家人、朋友、他斩断了羁绊、抛弃现有的生活，成为了孤独的鬼……而这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实践高杉的遗言……那样下去他会死的。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。”

高杉不屑地勾起嘴角：“所以你容许我诞生？赐予无机物生命、高高在上地带着傲慢和怜悯看着现在的我，你们满足了吗？觉得自己如神般万能？真自私呢，明明对对‘我’起刀说‘下次见面就砍了你’，现在高杉死了，你却又在此感到悲伤？”

“你所说的，我无法否认，亦无意辩驳。你今日若要质问我，要杀要剐都悉随尊便，早在一开始，我早已有所觉悟，这是我们种下的因，所以迟早也要负担起这个果。但银时其实并不是想出这个主意的人，直到把你送到他的面前，他才知道你的存在。”

“呵呵呵呵呵，说得真好听哪。然后他就意图谋杀我了？”

“……怎么可能？！”

“问问坂田银时你自然就会明白。假发哟，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。”

“高杉，你听我说，银时他是真的对你……”

“够了！”高杉愤怒地吼道，他的双拳因为激动而紧紧攥在一起，“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！住口！”

桂有些发愣地盯视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少年，他动动嘴唇，却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。

这边的高杉叹了口气：“不知不觉就离题了……算了，闲话少说，回答我，桂。你和银时为何选择对高杉晋助举起刀？松阳老师又因何事而死？”

因果循环，命定之事，必将降临。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，高杉都还是他所知道的、对松阳老师执着不已的高杉……桂几乎感到绝望的悲伤，他知道这次注定要再次失去好友，但“高杉晋助”有知道真相的权利，所以他还是坚持着道出了真实：“如你所言，你的确有知道真相的权利。在攘夷战争后期，软弱的幕府背叛了武士、投降了天人，我们孤立无援，在一场大战中，我和你被战争的推手’天导众‘所俘虏，他们将选择摆到了银时面前，要是他不亲手挥刀挥刀砍下老师的头颅，我俩就会……”

高杉冷冷接过话头：“就会死，对吗？然后呢？银时那个蠢材怎么做的？”

高杉异常冷静的反应让桂有些震惊，他盯着着高杉看了一下，随即点点头：“银时，他选择了我们。砍下了……”

“桂小太郎，你这个胆小鬼！！你们为何不阻止他？！那个是……老师啊！若不是因为我们，他又怎么会死？！”黑发少年激动的一把抓上桂的领子，嘶哑地怒吼道，“教会你我武士道的松阳老师啊！你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！只为了自己苟且偷生？！”

“高杉，我也恨自己啊！憎恨那个时候的自己的弱小！但我们毫无力量，被死死地制住，连动也动不了，最后让银时背负了所有的一切……高杉意图阻止银时，却反而被天道众砍瞎了左眼！”

高杉摇晃着松开了抓紧桂衣领的手，摸索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，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：“所以银时，最终他……杀死了老师吗？”

“他啊……哭着砍下了松阳老师的头。”桂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些话，那些场景曾经在无数的噩梦中折磨过他，现在要他再说一次无异于再让他回顾一次曾经的噩梦，但即使悲伤痛苦，他也有必须道出真相的义务。

“高杉，银时那时候别无选择。”

高杉全然不顾疼痛，痛恨地用拳头重重捶上墙壁，声音满满是如血如刀的怨恨：“……银时那混蛋，还真下得了手！假发，你对这夺去老师的世界，就没有什么想法吗？”虽然背对着桂，但桂依然可以看到他不停颤动的肩膀。少年的声音因愤怒和激动而嘶哑，虽在笑着，声音却像极了哭泣。

“高杉，我与你的想法相同，这样的世界，我不知道想要毁灭多少次……但银时是我们之中最悲伤的人，我理解你悲伤的心情，但还有许多的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努力……”

高杉转过身，这次他直直对上了桂的目光，桂可以看到对方眼中坠落的点点星火：“你可知道我本是为何而生？为零件、为赝品，本源为虚无，为回应人类愿望而生……有人对我说，我终将走上高杉晋助的道路，你觉得我能走向何方？”

——那是人造之物的质问。

“高杉……你对我，就和高杉晋助一样……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，你都是我的朋友。”

高杉绷紧的面庞突然放松下来：“原来如此，那我问你，你可以拥抱我吗？”少年张开了双臂，他的笑容和煦得有些不太自然，“如果你认定我是高杉晋助。”

拥抱，那是个太陌生的词汇，或者说，提出那样的要求的高杉教人陌生。当然，事实上即使是原本的高杉晋助，也断然不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。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想法，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。看出了桂的犹豫，少年放下了手臂，再度带上他讥笑的面具：“你犹豫了。”

“不、我……”桂辩解道，想要再度抓住已经失去的机会，但高杉并未给他机会。

黑发少年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，转身开始收拾东西：“呵呵，算了，我本来就是开玩笑的……事到如今，即使要说什么也已经晚了。原本来我打算杀了你，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高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刀，只见长刀如水，闪耀着寒光的刀尖直指桂的咽喉：“再问你一次，你将选择谁？”

“虽然在你看来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，但我理解你的痛苦……高杉，不要牵连无辜的人。”桂直视着高杉的眼睛，无惧随时取人性命的凶器，毫不动摇，“如果说杀了我，是我应当偿还的债，那你就不要再责怪银时，他的确一开始毫不知情。”

“呵呵，那样的东西，可不是借口啊。”高杉收刀入鞘，浅浅一笑，“有趣。这样吧，帮我带话给银时，这次，他能实践他的诺言吗？让坂田银时再一次选择吧。”

“慢着，高杉，这是什么意思？你又要做什么？！”

高杉并未回答他，轻快地走到门边，他支开了手上黑色的油纸伞，看也不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桂，吐出袅袅烟圈：“假发哟，从一开始，我们就注视着不同的东西，你我注定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，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。”

“高杉！”桂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年的肩膀，却被少年喝止。

“别碰我。”

桂伸出去的手僵直走空中。少年稍稍侧过身，看着一脸苦涩的看着自己的好友，少年的眼睛仿佛被阳光点亮，笑容中却满是苦涩：“永别了，桂。”

桂徒劳地张张口，他本想说些什么，却什么也说不出，最终只能他眼看着少年叼着烟杆、迈开步伐将自己抛诸身后，雨势比方才更大，但他年轻的友人依然毫不犹豫地投身于灰色的天幕下，雨越来越大，很快地，少年孤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灰色的雨幕之中。

tbc

第一次写桂真是不好意思，感觉好难写><，虽然改了很久，但是依然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。后续的版本我应该会再做修改，至于这个先看着吧（熊吉脸）这眼看着截稿日快到了，只能先赶出主要内容再慢慢修改了/_\时间不等人，再不发就来不及了……

银时待机ing…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