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:
本篇的开头来自前年漫画将军暗杀篇还在连载时的一次讨论(当时虚还没有出场)。 @塔卡 说“如果杀了老师的是高杉会怎样呢”。基于此种设定,有了这篇文章。虽然现在的确已经被原作打得脸肿得很高了,还是想要写出来。
尝试着用数年前的风格去书写,可惜似乎又失败了,任性之作,写作形式非常不友好,还请多多包涵。
所以,这是一个“if”的世界,在这世界里,砍下老师头的是高杉晋助,也不曾有虚的存在。
故事,从此开始。
“银时,杀了我。”高杉低沉的嗓音在银时的耳边轻声细语,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却攀爬上银发少年的脖颈,留下青青紫紫的斑驳。
银时几乎是绝望地摇摇头。
“杀了我。”
黑发少年又重复一次。
“我做不到啊,高杉……”
银时遥摇头,紧紧把黑发的少年抱在怀中:“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?”
“说什么啊?残忍的不是你吗?”
黑发少年笑厣如花般怒放:“你总是这样呢银时,自私自利。”
***
“高杉还没醒吗?”
桂取下斗笠,担忧地来到银时身边坐下。
“还没。”银时低头看着被子里昏睡的少年,“别说醒了,连动都没有动一下。”
“果然……伤得太重了吗?”
桂的目光凝重地投射于少年喉部渗血的绷带:“明明都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了……”
“……说真的,假发,我真的在想,说不定他不醒来也是一个好事呢?”
“…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如果他一直不醒来,这样下去……他……会死的!”
“可你别忘了,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躺在这里的!”
他不会忘记,当然不会忘记。
掉落于地的头颅。
凄然微笑的黑发少年。
银时绝望地惨叫。
以及,染血的刀剑。
“假发,沉醉于永不完结的梦,绝对比面对残酷的现实更幸福吧。”
“那样的话,终有一天会死的。人要活下去,就一定要睁开双眼,直视现实。哪怕是伤痕累累、哪怕撕心裂肺。”
“可你看他,恨不得连自己的存在也一并葬送了……举起刀,毫不犹豫地就超自己脖子砍过去,要不是你我阻止,高杉他肯定也已经……”
“如果啊……如果你们没有遇到我,一定会比现在更幸福吧。”
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:“别傻了,银时,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。”
桂盯视着高杉脖颈上渗出血的绷带,一字一顿:“高杉选择了我们。”
但高杉却没选择他自己。这是桂没有说出来的,残酷的下半句。但那又如何?高杉不会选择他自己,但他们不会让高杉贯彻这个选择。
这似乎并不公平。但让高杉就此死去,也是同样的对他们二人的不公。
***
“你不能剥夺我选择死亡的权利。”
那是高杉醒来以后终于弄清楚一切后所说的第一句话,那个时候他被银时紧紧压在身下,拼命想要夺下墙角的武士刀,银时用尽了力气把高杉压在身下,确保他无法拿到刀。
高杉足足用了一周才苏醒,又用了足足两天去整理那些混乱的记忆,当他终于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弄清楚发生的一切时,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夺刀,银时不得不用尽力气压制他。桂出去打探消息人不在,银时不得不解下腰带把高杉的四肢绑起来。
高杉被绑住以后,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,只是眼神冰冷地注视着银时,银时确信如果那个时候能给高杉一把刀,他一定会砍了自己以后再自杀。
那时,高杉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仇人差不多了,冰冷又鄙夷,燃烧着灼热的恨意和虚无的绝望。
银时不甘示弱,意志坚决地回敬对方:“你不会如愿以偿的,高杉。”
高杉薄薄的唇角掀起轻蔑的笑:“试试看吧,银时,你不会赢的。”
“不,我会赢。”
只有这次,坂田银时非赢不可。
“你不能这样对他!”第二天桂回来了,看见虽然被束缚着双手却依然与银时对峙的高杉,二话不说就断定了银时的错误。
“那你说该怎么办?按照你的理论,服从这小子的意志,就是让他去死。”银时冰冷地反驳,挺身挡在高杉与桂之间,“我不会让这家伙这么做。”
“呵呵,”与银时对峙一天后,高杉第一次开口,“你无法阻止我,银时。”
“这倒也没错。但只要有我在一天,你都别想得逞。你有一千种做法,我就有一万种方法阻止你。别想死,高杉。”
“坂田银时,你没有这样的权利,”高杉冷笑着反驳,“我的生命是我自己的,你这混蛋!”
“那就直到你改变心意为止。”
银时硬邦邦地下了断言,恶狠狠地转过头:“不准给他解开绳子,假发。”
他们都是固执的人。这不止说的是银时与高杉,也包括桂。尽管桂一直作为劝架的去解决银时与高杉的问题,但这次他必须选择站在银时一方。
利益决定立场,人是自私的动物。这是绝佳的诠释,亦是最好的讽刺。
高杉的选择是绝食断饮。
“你用这样的方式彰显你的决心?”银时拎着高杉凌乱的衣领嘶吼,说不清是质问还是发泄地嘶吼。
高杉没反驳银时,任由银时把他的衣服撕扯得一片狼藉,他只是闭上眼、以沉默表态。
那是比憎恨或者愤怒更能激怒银时的态度,也没错,因为这样的态度远比愤怒或憎恨更加疏离、更加冰冷。于是银时果真被高杉激得跑出屋外,愤怒地捶打大地,直到双手鲜血淋漓。
他的确很爱高杉。
是的,爱。桂隐约知道银时和高杉二人间那些秘而不宣的默契。也许是因为那些无法在阳光下存活的秘密,促使高杉选择了伙伴;又或者是高杉更理解老师的意志;又或者某种隐秘的腐败承诺……又或者种种。
在现在,那些东西都已不再重要。
他们活着、或者死去,仅此而已。
所以桂没有介入他们的征战,只是在银时偶尔不在的场合,他会把食物和水拿到高杉面前,让对方喝下。
高杉当然和拒绝银时一般拒绝了他:“你的高尚呢?”高杉看着桂讥讽地干笑。
“我不能看着你死。”桂淡淡地回答。
“虚伪。”
“随你怎么说。”
能保住一个朋友就是一个,因为失去的已经够多。这就是作为村下村塾、作为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同伴的桂小太郎的自身意志与决断。
“他刚才说你虚伪呢,假发。”
满是讽刺的嘶哑声音从桂身后传来。银时的声音同样疲惫不堪,在与高杉的这场胶着的征战中,耗尽了力气。
但桂却觉得那声音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变了。
“这无所谓的,银时。”他安抚着银时,
“有所谓的。”银时在他身旁蹲下,蓝色的瞳孔反射着琉璃珠似的光泽,在高杉没有血色的苍白肌肤上流连忘返,“他说得没错,假发。”
还没等二人察觉,他已经喝下了一口水,捏住高杉的下巴,狠狠吻了上去。
高杉咳呛出声,他挣扎着扭动,但手腕早失去了自由,下巴被银时狠狠捏住,牙齿被撬开,他本想拒绝银时的给予,但银时却掐住他的脖子,待高杉一恢复呼吸就不得不将水吞下。
“我说了,你有一千种方法,我就有一万种方法。”
银时确认他已经把水吞下后才站起身松开手,他擦拭去唇边的痕迹,嘶哑着如野兽般的喉音,声音说不清是威胁还是愤怒:“我和假发,会轮流看着你以防你做傻事,也准备好了药箱。如果你拒绝饮食,我会采取刚刚的方式一口一口喂你吃。如果你真的打算全部吐出来,我会再想办法弄到天人的药品,听说他们有只要注射就能供给营养的药品,至少能保证你不死。”
几乎是吃惊地看着银时看了半响,高杉才终于出声:“让这样的我活下去是毫无意义的,银时。”
“不要说这种话……不……高杉……不……”
银时一下就在高杉面前跪下了,方才虚伪的锐气瞬间消失无踪,他对高杉的态度几近哀求:“对我来说是有的。我们和你都是虚伪的人,高杉。我们同样卑鄙,踏着老师的尸体活下来,也同样的选择苟活……高杉,这是老师给予我们的命啊……”
高杉依然沉默着一言不发,但桂看到他红色的眼睛里的锐气消失了,蒙上雾气一般的暗沉。银时掰了掰高杉的下巴,一口一口地喂食。
高杉机械地接受了。
他们在一个依山傍海的屋子里,半夜可以听见山风穿过林间的响动和呼啸海浪的涛声。混乱不堪的战争年代,空置的村落成片成片,更不消说这种本就没什么人的荒山小屋。被奈落的乌鸦俘虏时,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队伍,曾经忠心耿耿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不是被杀、就是断绝了消息。他们埋葬了伙伴和老师的尸体后逃离至此。他们在房子里隔出三个房间,但现在三个人都在一个房间里,高杉把他们两个都折磨得不得安生,银时和桂轮流值夜看着高杉,生怕高杉趁他们不注意自残。
桂毫不怀疑高杉这么做会把他们几个逼迫到发疯乃至分裂,但那一日既然仍未到来,他们
便也一日不会放弃。
说来颇为讽刺,倘若不是高杉现在这个样子,他们三人一定会各奔东西吧。这样的高杉,却成为了连接他们彼此羁绊的钥匙。这与小时候的高杉与银时又何其相似呢?孩提时,因为执着他与高杉找上来松阳老师;而在老师已不在的如今,他们又因为高杉的执着不离不弃。纵使在一开始再怎么不愿看到对方的脸,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,老师死亡的阴翳已逐渐消褪了颜色,他们不得不面对更真实的高杉可能会自杀的威胁。
真是讽刺啊,他们明明就是罪人,却又那么卑微努力地苟且偷生。
但是,他绝不想再失去高杉。
桂半夜被哀戚的抽泣声迷迷糊糊地吵醒,正当他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,却听到了银时带着哭腔的声音:“阿银我啊……还不想那么快死。”
银时在哭。
高杉也在哭:“我和你……没有关系啊,银时……啊……”
“高杉……我想象不出,没有你的世界啊。是寂寞的快死掉,还是心痛得快死掉?还是充满麻木,直至心脏再也无法泛起一丝波澜?不想你死,高杉……因为我不想那么快死。”
“真是个自私的胆小鬼……啊……银……啊……嗯!”
高杉发出尖锐的抽气声。
“……你说得对。所以,不要逼迫阿银也去死好不好,高杉?”
“……我不应该活着啊……银时……”
“求求你……高杉……不要这样……是我不好……让你孤独地承受了那样的痛苦……”
“不是约定好的吗……不要死……高杉……不要死……”
银时低低的哭泣声隐入呼啸的夜风,桂再也听不到高杉与银时的声音,只有一些低低的、隐秘而肮脏的喘息和呻吟偶然穿透薄薄的木板,又迅速消散在深深的大海中。
他们都在呻吟着压抑着痛苦着承受着,却无法解脱。
如高杉所言他们应当选择死亡,至少不需如此痛苦。
倘若选择死亡便不至如此。他们本可一死了之,但为何在已经无法举刀的现在,却还在卑微地挣扎存活?
谁知道呢?或许他们不过只是遵循动物的本能而已,身体因为恐惧死亡而挣扎求存,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们才是最不应当存活的人。
但当第二日旭日初升时,,银时却抱着他们的佩刀找上了桂。
“把它们全部藏起来。“
桂在一棵葱郁的大树旁挖了个洞将刀深深埋下。他沉默地接下来这个任务,而没有问银时,万一追兵找到了,没有佩刀的他们应该怎么办。
比起不知道何时会追到这里的追兵,高杉实在是离他们太近太近了,银时这样拜托自己必有其理由,毕竟谁都不想经历一开始那撕心裂肺的对峙,那样太痛太痛。
桂埋好刀出来的时候,银时正牵着高杉的手在海边散步,银时伸手和他打招呼,高杉慵懒地看了他一眼,笑了下。
远远看上去,那似乎和记忆里高杉的笑容颇为相似。大概他们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吧,银时大概用了自己不知道的方式把高杉劝了回来,不管那是什么,总之——高杉回来就好。
只是他心里总有一个不好的感觉,就仿佛那天高杉的笑容一样,过于纯净、未免虚假。
***
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,踩上混杂着砂石的海沙,任由冰冷从脚心传递到全身。疲惫地抬起眼皮,直视着世界尽头的界限。
夕阳西下,如血般的颜色染红了天空与大海。究竟是海在倒映着天空,还是天空映照出海?谁又是真实,谁又是虚幻?
不,那只有走到了世界尽头的人才能理解吧。
他们的尽头又在哪里?
他第一次觉得生命与时间是如此的难以忍受,是如此的痛苦,光是呼吸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。被掏空的胸膛时常会让他产生幻觉。
自己真的还活着吗?
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?
老师啊……老师……你在哪里?你无法告诉我答案了吗?
他不想在这里。
他不属于这里。
那份带血的罪孽即使是如此清澈而宽广的大海也无法洗净,看看啊,远处那将海染作一片鲜红的夕阳。
殷红的墓地,一如斩断头颅时的一腔热血,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处。
银时的体温自手掌上传来,高杉有点想要挣脱他,银时总是这样很烦,阻挠着他不让他去那里不让他去这里,看看银时,明明不会游泳却硬还是要陪着自己来到了这么深的地方,只因为银时不想让他去那地方。
“我们回去吧,高杉,”银时拖了拖他的手,“太阳快下山了。”
“回去了又能怎样?”高杉注视着遥远的夕阳,金色的片缕在他的红色的瞳中织出道道辉光。
“太阳在逐渐消失,消失在海的尽头。这片大海的世界尽头有什么,银时?”
“别想这么多有的没有的,我们快回去吧,已经开始涨潮了。”银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。
“所以,那又怎样呢?”
还没等银时反应过来,一记重拳已经击中了银时的腹部。突如其来的其来的疼痛使银时不自觉松开了手,高杉趁机挣开银时的桎梏,趟着水,他快步奔向了更深的海域。
“高杉!混蛋,回来!回来!回来啊!”
银时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从背后传来,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。
世界的尽头是墓地是血红的深渊是再无法回归的地狱!但是……老师的灵魂,是在那里的,对吧?
老师……老师……
对他们来说,这就是那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。于是他走得更快,再无法走的时候他就用游的,直到海水足够深,深得能轻易将他吞没。
银时必然不会高兴吧,想尽了一切办法阻止,却最终是这样的结局。
但是啊,银时,我的归宿并不在你的身边。这片广阔无边的大海镜头,才是适合我的最终结局。
高杉闭上了眼睛,腥咸的海水迅速涌入他的口腔、肺部,身体的本能让他咳呛出声,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抗拒着挣扎着。
只要一下,再忍耐一下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。他如此想着,泪却不禁从双目中奔涌而出,心脏仿佛揪紧的疼痛。
老师哟,对不起。
假发,真是抱歉啊。
银时……
银时,为什么你在哭呢?
为什么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会想起你那没有出息的脸啊?
为什么当我握紧刀走向老师的时,你挣扎着想对那群乌鸦大喊着“让我来代替他吧,高杉!不要!”
当我斩断老师的头颅,将刀刃放置在脖颈旁时,你这家伙抬起的脸上满是泪痕。你恳求着我不要自寻短见,只是当然被我残酷的拒绝。
还记得当时的话么?
“愚蠢啊,银时。这样的事情,当然是要让我来吧?他们太沉重了,可不适合你这样的傻瓜。”
是啊,它们太过沉重。是的,就仿佛这大海,深不可测,无限黑暗。
所以就让我来承担所有的一切,让我来结束这可悲的诅咒吧!
高杉用尽最后的力气,再度往岸边回眸。
不远处,银时焦急地大喊他的名字,正拼命朝自己游过来。
他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?不过,这都无所谓了。
永别了,银时。
高杉露出了嘲讽的笑容,闭上了眼睛。
上篇 完